欧阳修尝言：闲和严静，趣远之心难形。此为其鉴画之语，以表画意之难。说实话，如何形容一个人的雅致情怀和高逸的文化品格，无论形诸翰墨，抑或诉诸文字，皆有难度。文蔚这几年书画风貌变化和进步的原因，也让人很难一言以概之。

　　在一个联展形式的书画展览上，展现在观众面前的，往往且仅仅是一位书画家某个阶段某一方面的艺术样态和艺术风貌。此次展现于大家面前的文蔚的作品，也是如此，这些或许只是她多元艺术兴趣中的一元。或许也正是她乐于与观者分享的变化。对于读过其五六年前工笔仕女作品的人而言，她的这种变化之大，耐人寻味，也蔚然可喜。

　　一般当代男性画家笔下的女性形象，多浮于容貌形体之美，像何家英《秋暝》、《十九秋》那样能借物象来表现女性微妙心理情绪的佳作，在男性画家中是极少见的。他这样的艺术语言和风格，影响到很多青年画家。文蔚前些年所绘工笔仕女，在刻画丰富而细腻的女性心理方面做得很好，给人以深刻的审美意象。在其画中，多为娟娟静女，闺中独处，就是那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，寂然而平淡，心底有微澜，也少形于色。其仕女系列，饱含古典诗情：或蕉荫独坐、凭栏怅望，或酒阑攲枕，托腮怀人，或轻执团扇、顾盼神飞，或树下弄妆，庭中展卷……画中兼绘花鸟，故而人面桃花相映，不见打起黄雀儿，但有暗香盈袖。其画作将中国传统女性之温婉、素雅、灵慧、哀愁、迷惘、慵懒，表现得分外传神。而这同时也是画家心性情怀的自我观照与呈现。

　　文蔚目前画风的变化，当是其绘画理念的变通和文化自觉的体现。换一个曾经流行的词来说，就是她内心的“小宇宙”突然被唤醒激发，她摆脱了小女儿家的闺中心绪，逐渐生发出一种纵浪大化、不喜不惧的天地襟怀。墙里秋千墙外道，她由此推倒了内心设立的墙，敞开心扉，走向墙外，去感受“星随平野阔，月涌大江流”的壮美。

　　当然，她这种貌似顿悟式的转变，也是有踪迹可循的：追随崔如琢先生多年，亲聆謦欬，学其大气；访名迹、历山川，传移摹写，意与古会；披览朱良志等当代学者的中国美学与艺术论著，积学日久，眼界自高。此外，还有早年积累的文化素养。

　　石涛尝言：墨非蒙养不灵。强调早期文化熏陶或艺术教育对一个人艺术修养的重要性。文蔚出身于书香家庭，幼承庭训，受过较严格的传统文化教育，老子《道德经》她熟读成诵，倒背如流。细心的观众不难发现，老庄道家思想对她近期艺术风貌转变的影响：老子曰“五色使人目盲”，统观文蔚此次参展作品，无论人物、山水还是花鸟，多为墨笔，勾勒皴擦，均守老子“见素抱朴”的思想，铅华洗净，唯以墨色的浓淡干湿表现其趣远之心。

　　她近期所绘山水，或取意于黄宾虹之枯笔焦墨，浑厚华滋，笔墨深沉浓黑。或沿波讨源，追慕八大之简约奇逸，笔简而意饶：两间茅屋，数重嶂峦，或勾或皴，点以横苔。近处林木萧疏，远山迢递，相映成趣，有情之春雨，无色之秋风，皆灿烂于纸上。

　　更让人刮目相看的，是她所作的丈二巨幅山水，以书入画，挥洒自如，气象恢弘，不让须眉，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。这显然受到其师崔如琢先生的影响，格局重质尚大。也学缶翁，以气驭画，以求苍莽古拙。诚然，她所求所尚之重、拙、大，还有待积学以进。

　　而她所绘花鸟四条屏，远绍林良、白阳之笔意画旨，笔力俊逸，清新隽雅，怡然动人。简笔人物小品，则线条劲爽，脱略形似而神采斐然。在文蔚的书画集《看舞听香》中，由其书作也可见其艺术旨趣的变化：近期所作草书《进学解》分行布白，笔力遒劲，气贯如风；楷书扇面《侠客行》，意态健朗，静中有动，“脱剑膝前横”的侠气，跃然纸上，让人眼前一亮。而此前她常抄录的《心经》则满怀虔敬之心，富有典雅之美。

　　正如本文开篇提及的，文蔚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作品只是她的某一面，她内心世界之丰富和文化抱负之远大，及其在艺术创作与思考上的“独闻之听，独见之明”，常人是无从知晓的。更多的时候，她的艺术正如其人，玉蕴珠藏，光华内敛。她的书名《看舞听香》，也让我想起恽南田《南田画跋》中的一句心语：“吾意亦欲向知者求吾画中之声”。

　　愿文蔚这些蕴玄心、怀深情的艺术作品，能遇上“必有妙赏”的知者，以赏会其画中之声、趣远之心。